塞納河上又起霧了。

他邁步下了遊船,左腳還踩著船搖晃著的甲板,右腳已步上了西堤島的土地。沉靜流淌的河水送走了船,送走了旅客,送走了露特西亞(巴黎舊稱),送走了世代與王朝。

然後她將在這片土地上生活著的ㄧㄧ尤其是有情人們,年輕或衰老的,攬在懷裡低迴地吟一首古老的詩歌。

 

法蘭西斯當然可以自稱是有情人。他愛的不只是固定伴侶,事實上他也沒有在自己身邊留下一個。他只是把濃郁的愛情擦在身邊美麗女子的唇上,即便她們只是過客。

然後最苦澀的殘渣再封回橡木桶中,陳香,釀製。要說那些浪漫背後餘下的碎屑是什麼呢,或許是孤獨吧。

 

島中央的聖禮拜堂依舊沉穩地佇立著,古典的玫瑰窗高高地開在哥德式建築的牆面上,給了光線進入的道路。不過今日的巴黎沒有太陽,裡頭想必是陰森的闃然。但畢竟這裡是法蘭西斯的家,不像他ㄧㄧ當年法蘭西斯跟亞瑟在一起時,法國男人帶著熱戀中的人玩了整個巴黎。去過所有巍峨或陰沉的教堂,去過所有浪漫或活潑的酒吧。對於當年的亞瑟來說,驅使著他去探索的,或許只是單純的信任與眷戀,想把法蘭西斯生長的土地盡收眼底,想在每一個街角留下兩人的身影……

可是都過去了,到頭來人散了,身影淡了。法蘭西斯,你什麼時候能把回憶也拋了呢?

 

平靜的河面用淡然的沉寂回答他。但是在那剎那,他頓覺被一股命定的力量牽引般,有聲音叫他回頭,回眸看一眼ㄧㄧ而一抹清晰無比的身影就撞進了視野裡。數年長別後的巧遇,法蘭西斯隔著攘攘人潮看見了他。在他的名字成形於腦中前,心臟便狠狠的抽痛了一下。還愛著吧,他按了按自己隱隱作痛的胸口。果然,還沉甸甸地愛著。

窗前的身影面對著河而坐,但眼眸游移著沒有看到法蘭西斯。後者卻能清楚的知道,那人啜飲的一定是錫蘭紅茶,若喝咖啡那他會選愛爾蘭,他心情差時會喝得更慢,如果法蘭西斯吻他,那雙碧綠的眸子會微微瞇起,就在法蘭西斯的眼簾前。

然而那些都過去了,是不會倒流回來的昨日。

 

「再見,哥哥的摯愛。」他轉身離開時這麼說,彷彿對著河水呢喃。最終他決定不將回憶拋下了,因為昨日再不能回去。那幾年燦爛的溫柔回憶,夠他品嚐一輩子並感到幸福了。

 

「再見,法蘭西斯。」而同時窗前有人將溫熱的淚滴進了苦澀的愛爾蘭咖啡裡。

 

FIN

 

 

「渾蛋,菸味嗆得我無法睡覺。」

在吐出抱怨後,亞瑟又將高腳杯叼回嘴邊。玻璃杯中的紅酒在昏黃的燈光中漾出紅寶石般的色澤,一晃一晃地觸著亞瑟的唇,彷彿代替法蘭西斯啄吻他的情人。

不過紅酒的味道確實比菸味好多了,何況這還是法蘭西斯家最好的酒ㄧㄧ畢竟想讓亞瑟留下來過夜,怎能不需要一些餌食。

法蘭西斯沒有對攀在身上小憩的情人的發難做出處理,唯一的回應是用雙手在後背的溫潤肌理上眷戀地游移,低頭吻他白皙的肩頭。

 

他的愛撫一次又一次,像替心愛的長毛貓順理它的毛髮。

「說話啊,別完事後就像個死人……」把頭埋在法蘭西斯頸窩間任他緊緊擁抱的男人不滿地撐起身子,離開他肌肉線條分明的胸膛傳來的體溫。杯中所剩無幾的紅酒在晃動中一下下刮著杯底。亞瑟抬頭卻見法蘭西斯眸中沉著的仍是享受,他喜歡亞瑟的任性,欣賞亞瑟不滿的表情,一切映入他眼簾,成了構成愛情的無數個浪漫片段。

沒救了,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,亞瑟能怎麽辦呢。

「別喝了酒就像個流氓,哥哥的小紳士呢?」陣陣菸味伴隨他吐出的字句而來,惱人卻同時動人著。

翻了一個白眼,亞瑟將跨坐在他身上的腿挪開,終於兩人交疊的身體分開了。然後他飲盡杯中紅酒,不輕不重地將杯子放至床頭櫃上。

「我沒有辦法在充滿尼古丁跟懸浮微粒的空間裡待下去。」他起身坐到床邊,撿起了地上散落的衣服,開始為自己著裝ㄧㄧ再把那個矜持高傲的柯克蘭穿上。

而他的情人依舊不出聲的倚著床頭,亞瑟卻感覺到那人的視線燒灼著他的背。煙霧繼續瀰散著,當亞瑟穿戴完畢時,法蘭西斯雙指間輕輕夾著的菸已燒到了盡頭。

他微微啟唇,將最後一絲享受從肺中釋出,然後按熄了菸。

「若只能在你跟菸之間選一個,哥哥我該怎麼辦才好?」金色鬈髮披散在肩頭,他隨手將它們攏至同一側,撐著頰時笑意從嘴角綻出。

「吸菸對身體不好,」法蘭西斯對亞瑟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,後者在這般魅惑的氛圍中失神地向他傾身,然後被男人有力的手臂又拉回了床上,抵住他正在升溫的情慾和下腹。

「跟你在一起對身體也不好。」在唇齒間的低語中,他是這麼辯解的。

 

FIN

 

 

說到童年,法蘭西斯會想到的是普羅旺斯的暖風,一叢院裡淡雅的芍藥,赤腳在諾大的房內留下的跫音,還有一個睡著時一不小心就把頭靠上他肩膀的男孩。

那麼地毫無防備,不需考量的自然本能。他們自幼便是該屬於彼此的。

 

童年的一切都是在鍍著金色塵埃的歲月裡泛起微波,和他蜜色的金髮一樣。

那時的亞瑟尚未將他的劍拔弩張醞釀成熟,若法蘭西斯對他說話,有六成的機率會被反駁,而當他乖巧的聽從了比他大個幾歲的法國玩伴時,那男孩就會牽起他的手,帶他到街角去吃冰淇淋。

但若他跟法蘭西斯針鋒相對呢?那法蘭西斯可就沒辦法牽他的手了ㄧㄧ但他還是會帶他去街角吃冰淇淋。

假日的午後,小鎮旁的薰衣草田是好去所。前提是亞瑟得先等法蘭西斯作完他每天的功課,在鋼琴前正襟危坐裝模作樣三個小時。在流瀉的樂音中,他的英國小兔子把紅茶沖了又沖,耐心的期待著外邊的絢麗陽光。

最後他忍不住跳上那張鋼琴前的皮制長椅,看他充滿藝術天份的法國朋友揮灑他的才華。他依舊期待著法蘭西斯帶他去薰衣草田,但在起伏琴鍵中似乎也蘊藏著小小年紀的他難以形容的美。

當練習完畢時,法蘭西斯才發現男孩的頭已經靠在他肩上。他小心翼翼地將男孩攬入懷中,感覺亞瑟半夢半醒間在他胸前蹭了蹭。

「我夢到你在薰衣草田中間彈琴了……」

「小少爺,要睡午覺還是出發?」

懷中的人兒沒有回答,又恢復了沉穩的呼吸,陽光在原木地板上投射著靜謐。

「那睡完午覺再出發吧。」這次換我等你了,他咧嘴笑著,在男孩頭頂的髮間印下一個吻。

 

「我真的很思念我那溫馴可愛的小兔子。」二十五歲的法蘭西斯叼著煙坐在床邊,夢囈般說著。他手中的鋼筆依舊沒有在稿紙上留下墨跡。

「但是我再也找不到他了。他早已跟著我溫暖的童年一起逝去,在很久很久以前。」

 

 

「哦?」身後被褥中一陣輕輕的晃動,床上的人移動到他身側,「巴黎的大作家在做什麼呢?」

法蘭西斯陶醉在煙霧中般舒服地瞇起眼,像是在煙霧繚繞中尋找他的繆斯,「哥哥正在想著如何用文字塑造那段金色的童年,但是填滿我記憶的只有那可愛的小兔子。」

「那你就去找你可愛的小男孩吧ㄧㄧ」亞瑟張口就在他光滑的肩膀上狠狠的咬了一口。

「嘿,別這樣小少爺,放過哥哥漂亮的身軀……」他說著將身上不安分的人按回床上,箝制住他充滿威脅的雙手。

「你知道我的童年回憶很可能會變成我們的故事集。」鼻尖相抵時,身上男人呼吸裡繚繞的煙味淡淡的騷動著鼻腔。他又攻擊般地在男人鼻尖輕咬了一下。

「何止童年,一輩子都會是。」

 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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